峨眉顶峰那轮月,缓缓攀在半天,前夜是下雨的,清凉得有点寒意,没有想到雨后还能看到那一轮月是月牙儿,淡淡的荡秋千也似,悬挂在那里,和着禅房的诵经,仿佛在轻轻的嘲笑着什么-----人间冷暖,欢笑哀愁,喧嚣静寂。它冷冷噙着一丝笑,遥渺鄙睨众生。爬峨眉的记忆是一日三变的天,明明还艳阳高照,一下又雨丝漂浮,身上顷刻润湿,可以拧得出水来。又没带更多衣裳,沿途就是拼命爬呀爬,翻山越岭,衣裳穿干复湿,那么裹着,到了山顶,已经没有心思赏心悦目。缭绕的云海,苍翠的秀树,嶙峋的断崖残壁,参天的高崖,一路的庙宇,佛号,已经令人不胜其烦。费神耗力攀爬,那一听就害怕的钻天坡,九十九道拐
。都一一爬过去了,身体几乎和梯级相府。腰背酸疼,一路看着有孩子爬得累了,咧着嘴苦兮兮要哭的小模样。还有那些坐滑竿的人,疲惫却适意的歪在轿上,那真叫爽啊,跟王保长似的。峨眉山是佛教名山,庙宇林立,和尚尼姑随处可见,香客云集,一路上都是身背香袋的善男信女们,尤以上了年纪的婆婆居多,那样的肃穆,虔诚,一列列朝觐在佛法无边的道上。当年我19岁,经历了十几年后,我开始逐渐明白为什么信佛的大都是女性了,女人大概生来就是为情,琐碎的生命里情就是全部,追求感情的寄托,飘零无所归依的情感,都逐渐的汇聚在了一个象征光明幸福的地方去----那就是佛。阿弥陀佛。
混着人潮在山顶过去过来地看,那舍身崖倒是真真切切挂在那里,战战兢兢沿着栅栏去看,还不及俯过身子,就觉得妖风四起,冷噤寒凉。嗖嗖白雾,云海茫茫,绵延不断,在舍身崖显得特别撩人----来吧,下来呀,这里好玩呢。在峨眉,随处可见飘摇的云海,坐在山间小亭里,不能面对云海太久,那样仙风道骨的意境,是真会令人纵身其间,羽化而去。摆摆头,抛开这莫名其妙的怪念,金光一闪就不见踪迹,没有吃完的鸡蛋,顺手拈起一枚,向着那白雾扔去---成仙去吧!年少时分的偶然伧恻瞬即消逝,纵有一瞬低迷,也即刻叫害怕拉了回来,活着就是最美的。
峨眉天下秀,确实。年少时分是不能感知那样的景致,千树万树,倾出深情,满山青翠,摇曳迷离,播撒清润,秀-----说的就是它们。不要指望在峨眉能看到花团锦簇,五彩斑斓,灿烂绚丽,春花的多姿,夏花的妖艳在这里是没有的,有的只是常年的青翠欲滴,环山的绿意逼人。只有一个字的形容----秀!隔了如此多年,回想那次的爬山之旅,我仿佛老牛反刍一样的咂摸吮吸,一遍遍拾回来,那些珍贵记忆,山间清流,寒冽得沁人心脾,脱了鞋袜在清幽的石板路上,直接和峨眉山气相拥,那滋味,由踵至顶,在峨眉,没有暑热的概念。
辛苦攀上峨眉顶峰,却是啥也不曾看见。云海很是平常了,嶙峋怪崖,苍松翠柏也是稀松滥见,已经引不起观赏兴趣来,听说佛光恢宏富丽,瞻仰之心迫切,却在又一场的细雨飘零过后,打消了念头。披着军大衣,大早就出得旅馆,在山崖上踱步子,看那些游兴甚浓的人们咔嚓来去,照相是热门的生意。我们很骄傲的拥有一架高档相机,上海表哥的确派头十足,那个海鸥在当年是很抢眼的,尤其还有一个铝合金的三脚架!沿路都是我们几兄妹轮番扛着登山的呢。也收获了不少艳羡的目光,心里那得意劲头自然不用再提。可这高级家伙却没有能给我们留下半张照片。嘿哟嘿哟爬上去,一路闪了不少镜头,卡卡卡,到了山顶一摁快门,不动作--哈哈坏啦!也没人修理相机,做照相生意的人倒是热情---我给你们照吧!照了几张,留了地址,不知何故没有寄来。那个高级玩意儿里的胶卷也全报废了。好不容易来趟峨眉,摆了那么多POSH,全浪费表情。
时间就那样漏去了,一分一秒。峨眉月,那个小雨润如酥的清晨,晨曦初照依然能看见半悬的月牙儿,浸透了高山静谧的寒气,凉气入骨。大老远来峨眉一遭,难道就是瞅这轮有点惨淡的月吗?近前的僧房正是打坐参禅时候了,吟咏起伏的诵经声音,恍如一列列草原奔逝来回的骏马,踏着绵绵不绝的山丘,回环,回环。远远回望,禅房清静,竟是和起伏的吟咏毫不搭界似的,兀自静谧。清晨透过的深深蓝幽笼罩着,幻象一样,凭空就把佛祖莅临之地,镀上一层庄严肃穆的蓝辉一片。再看那片寂静得不可形容的静幽的冷森的苍蓝,竟是叫人又打一个寒凛。那是接近中秋的夜晚,看着时间一秒秒的走向临晨,12点57,58,59,零点,听到了沙漏的细微声响,一滴一滴渐渐流下,旧时间走了,新日期显现。15年前的中秋已经飘走,拒绝恓惶吧。今年中秋下雨了,没有月光,心里会亮堂吗?想起以前有个老师傅对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说过的一句话来---不要以为你们这么年轻,能有多少指望?!嘿!真的!这才是真正的参透了人世的禅者。经历了这么多年,我感谢已经作古的老师傅,梦想是有的,却总是消弭在浓厚的雾里,一场连一场,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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