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明绝处逢生
——《金刚经》略谈——
释圣赞
2008年4月
不明真相,不得自在,不闻正法,不知修习。此心不单只于暗夜中错乱狂奔,更可喻为盲者自残。何去何从,心中无数.解铃还需系铃人,心病犹需心来医。未修之人,或善或恶,心念随想而发,无有章法,只为求得心中所需。修行之人,知心错陋,命非自然,应依圣教。却因慧力浅薄,妄执一端乃至末梢而以为全,历经数载,不得要领,难解真实法义,便生懈怠,以为佛法者不过如此,还是平日里之生活凡情最为现实,于平时念诵经文,称扬佛号足矣,真正解脱乃来生之事。殊不知,一切行中,不论环境顺逆,若能配以般若正见而转,悉可皆成菩提功用。于今生即得开悟,亦非戏论。
《金刚经》是我们日常念诵的了义经之一,亦为《大般若经》之精华片段。般若之义是不同于其他任何学问,任何宗教之不共教法。一切菩萨依之而离苦,佛陀依之乃成佛。佛法正是通过对般若智慧的教化与通达,最终令每位凡夫众生得以澄清生命的真相,作回命运的主人。离开对般若智慧的探索和掌握,即使佛教中的一切修为,不论积德行善,持戒忍辱,还是深入禅定,慈悲仁爱,都如人无耳目,将无缘于无上正觉。所以,不论初机修学,亦或满腹经纶,都应将求证般若智慧,作为发菩提心之根本内涵。
当前社会上流行着许多以突破人的习惯思维局限性,而达到开发生命潜能的人才培训班。他们或多或少也从佛学中获取了自认为有用的启发,比如通过“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观点来唤醒人们,一切都是有可能的,是会按照自己的意愿达成的,关键是要去坚定地想,不懈地做。不需要去羡慕任何人,一切有想如种子,终必结果。经由此类启发,许多人也确实解放了思想,增强了创造力,以前的不可能成为可能。逐渐起累积了财富,生活变得又充满希望,这似乎成了奋斗人生中的解脱法宝。
殊不知,因人自我的局限性,无以直接看到纵向的无限时间和横向的无穷因素之间相互作用的来龙去脉.成败得失的背后隐藏着更多人们无从了知的因缘在起作用。面对许多无奈,往往将当前心行努力发挥至登峰造极,亦无力回天。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我们具备了什么眼?此且不论,更重要的是不明潜在真相之心行在创造幸福中,不单只有希望的种子,更是在继续播撒着障碍的种子。本欲利己成自残,苦修迷城而自障。此无明贪瞋欲想所起之行,依然使人泥足深陷于广漠沼泽之中。纵然有所成功,亦夹杂从前所积之福,而非仅是当前付出之心血努力。于一切众生命运之中,此凡夫无明之乱“想”,非得福正因。即使成就财富自由,时间自由,权力自由之人生,此盲眼如不早早医治,更可酿造更大罪业,较之常人,实更身处险境。
即使有办法睹见未来恶缘,而行避闪,若不依正念及定慧之力,通过改变心行而调化因缘,此一切未依正法之努力都将于事无补,顶多是将其推迟延期。待不可躲不可挡时,其将更以排山倒海之势逼将过来,我等只得乖乖受用矣。改造命运,化解障碍应依正法。一切福以如法正念修行,奉献大众而得,非人世间种种神智昏暗不知明心,忙忙碌碌只为利己之方式而得。综前所述,即便身处不去争斗则无以维持生计的两难境地,亦是自我迷心妄行积累所至,非他人纠,其所得皆非得,实为失。无量福聚皆因行诸难行能行,难忍能忍之善法而得。更有佛菩萨之无上解脱庄严者,乃因久远以来不舍众生,心无所住而行一切善法而成就,此之人等名为真菩萨,实为一切世间所应效法。
法宝三藏十二部,浩如烟海,即使穷毕生精力,烂熟于心,便似已通其理,然则未曾反思到自己在进行着如游戏般,以概念解释概念,以经论解释经论,以佛法解释佛法的循环推理论证。就连最基础的概念也是建立在意想揣摸、揣测的基础之上的。学习积累了大量佛学概念的人,即使也会说,心是造命工具,需求智慧,但穷尽千言之机巧善辩,也实际上降服不了这个心,依然会念念迁流,形同轮回,在无穷因缘合成的业力驱使下,无可奈何延续着无休无止的生命旅程。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凡呈现出的事物终有消亡的一天,人们学会了不再羡慕永恒的存在,而只在乎曾经的拥有。更有细心者,发现一切事物都由无穷因素合成而现,并都于刹那间发生着变异,而且这些因素自身亦由其它众多因素合成,并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演变。这是否便可理解为根本找不到任何一个固定不变的实体呢?这是否就是我们寻找的万物之空性本源呢?非也。难道我们还没有察觉吗?以此无限可分,及刹那变异的思想去寻找实体而不可得时,我们心中对诸缘实有的感受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弱啊。换句话说,以实有之心而得到的没有实体的认为,这个没有同样是实有的。经中所言之无相,乃离造作,离合成,离观待之本无所得,本无所有。莫再以意念之有,免为解释本来之无,此乃画蛇添足之举。
法无定法,皆方便说。学法者不应住于现有取得的心境,要不断去伪存真,破除谬妄。其实,我们无论如何思维觉悟,保持正念,都逃脱不了此觉悟之心也是妄心的表现形式,所以觉悟之心同样要懂得自破。觉悟的特点便是当发现心地上的盲点错误时,虚妄便如同树皮剥落般不攻自破。心地渐渐得以发明,更可睹见无数因缘的起灭来由和相互作用。日久功深,终会量变到质变,柳暗花明,结束了以思维之心,有相之心来修证的,在黑暗中摸着石头过河的历史。这时,便可直接领略一切名相思想所不能及的真实境界,这便是彻底脱离了运用妄念思维之文字佛法的假想阶段。所以佛说法,实又无法可说。经中多次出现,佛说到何法,即非何法,是名何法,即为此意。佛所“非”掉的是内在的心念造作。此法,此说都是佛陀慈悲,为与凡夫众生沟通交流而巧妙建立的妄想体系。既然佛法名为佛法而非实,乃凡夫之妄想意测,那是否也应该立刻放下而无所求,不就解脱了吗?当然不是,若不学修佛法,那本就心头依然涌动的千思万虑,不还是妄念吗?离开佛法,我们还能改变成什么样呢?迷乱的心意识和言谈举止就不给自己制造新的障碍了吗?所以未到接触彼岸的时候,还是一定要老老实实呆在船上的。随着佛法的义理,一步一步清除心间的错误,一点一点增长菩提的觉受。
有的人对《金刚经》的理解,便是凡事都不要执着,待人接物,来则不拒,去则不留,这其实还是在保持着一种恬淡祥和的心态。这依然是有取向,有定性的看法认为,只是较微细罢了。这种感觉不还是一种更不易察觉的执著吗?而这种执着更容易使人一住万劫啊!劝诸道友此处莫停留啊!自古到今,多少修道人以祥和为宗旨,只求平和、和乐之心境,以之为究竟解脱。此类认识只能说明他们善根慧力有限,不能再自破了,住在了有为心境世界中。甚至更有狂言者,以为宇宙由其心而生,众生由其心而生,此乃不解无生之理之过,未通达世界非世界,众生非众生之非造作心。凡有所住皆是虚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看来,许多人尚停留在说说想想,难解其深意啊!
发菩提心,求无上正觉,是每个合格的佛子应做的,正在做的。假设我们历经千辛万苦,找到了无上正觉,最高智慧,那可曾又想过这正觉智慧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是谁安排规定得如此美妙,如此圆满?是超意识吗?当然没有。是自然而然就如此吗?如是自然便无定性,又怎会是永恒不变之真理呢?思索又一次陷入困境。难道就真地永远也找不到真理之源吗?此时,也许我们该回头看看,换一下思考的方向。原来以凡境说圣境等同凡境无异。犹如迷人说悟、梦中说醒。当下之心境仍在凡中,所思所说亦不离凡心,以此凡心思度无上正觉更从何来,复由谁造,此无上正觉便等同轮回,无有是处。此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不由意想而得,而需现证,现证之时,便离一切假想。
《金刚经》中贯穿始末用到的论点都是否定方式。比如,否定了凡夫心中坚执的我相等相,否定了佛语宣说的种种波罗蜜教法,否定了包括无上正觉在内的一切圣贤果位。但否定本身便是一种认定,将此认定也否定下去,既成否定之否定,如此理解,将对我们失去现实的启发意义。其实,佛否定的不是名相概念的本身,而是对应在我们心中隐藏很深的,不求其所以然的,盲目接受的黑暗生命力量。这些习惯势力长久以来肆意生长蔓延在没有光明的心灵大地上,我们与之为伍,相安理得,处得非常自然。在生命的网络大海中,我们还要浮沉多久呢?该到了对罪魁祸首们盘根问底,宣布审判的时候了。
凡圣一念别,迷悟一念间,因念念相续,故一念难求。此念刚过,来念未起,是何光景?几乎所有的回答都是无念。非也,说无念者,已是念,而非无念。尚有前后,观待已生,怎算无念?此无念者犹是念中之物,实乃更微细之念。若无念有实,即为一念;一念不存,是名为无念。那真无念应向何方求?不需求,真无念者已非念,念念之处即无念。此理若不明,又怎解“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之意。凡圣之别正在于此,直可谓绝处逢生,凡可转圣。于念之中现佛陀,于念之内有众生。佛与众生从念而生,依念而住,随念而亡,直可谓同生共死。无念,则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无佛,无解脱,无修道,无涅磐。此无念者,切莫随念而求。
即使经过实修,获得高深定慧之力的大修行者,亦会不可避免地受从前无量世业力之影响,于自己感兴趣的路边风景却步停留,欣赏玩味,忘记了还需继续乘风破浪向前走,甚至自认为已证得圆满觉悟。此之未得言得,未证言证者,亦乃佛陀所言之深可怜悯者。于《金刚经》中,释迦牟尼佛苦口婆心,告诫我等行人,谨记一切法,包括佛所说之无上正觉均以虚妄心意为载体,实无可得者。我等只可借力向前走,待行到法之尽头,无路可走时,方见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绝处逢生。此先依法而行,后离法所见,方为真见。但万万切记,非到绝处莫自停留,无驻足处且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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